前幾天，我收到一個學生寄來的賀年卡，雖然跟過去二十幾年一樣，裡頭沒有華麗的文字，只有一句「謝謝老師」，或許因為電話、簡訊、e-mail越來越普遍，或因為過節氣氛越來越淡，會寄賀卡的人越來越少了，所以今年我收到這張卡片特別感動。

這是一個我教過的女學生，在我21年前擔任淡江大學保險系主任期間，她留在系上當助教，她話不多，在老師面前總是很靦腆，在學時功課很好，擔任助教期間，總是非常認真地帶學生實習與執行系上的行政工作。在我卸下系主任行政職之後，她也考取公職，分發到公家機關，因而離開學校。我與她其實並沒有太多私交，但是過去二十幾年，每年總是她來得最早的賀卡提醒我教師節到了，我的生日和聖誕節她更不曾一年或忘。每一年固定的三張卡片，都一樣要「謝謝老師」。

當然，我或許不是她唯一年年感謝的老師，但是她的賀卡總是令我頗有所感。

在一片鼓勵成功、追求名利的風潮中，人與人之間很容易因為共同的利益快速建立夥伴、師徒、主客等關係，但人與人的關係卻也變得十分脆弱，一句話、一件事、一筆業務、一分利益，就可能讓骨肉至親反目成仇，讓親密戰友分道揚鑣，只記恨、有仇必報卻不知感恩，甚至恩將仇報的人也不算太罕見。

保險業的競爭很激烈，晉升或脫落之間甚至有點無情，現實的壓力往往是人性軟弱很難承受的重，可能因為如此，人情冷暖的考驗在這個圈子自然變成不可或缺的劇情。不管是同事、師生、親人、主僱等關係，甚至是業務員與客戶之間，我常看到辜負人的一方理直氣壯的絕情，也常看到被辜負的一方錐心泣血的痛 楚。

我因而常想起這個學生，我不知我到底為她做了甚麼，值得她二十幾年沒有一年忘記謝謝我，但是至少我知道，她的謝謝對我是一種鼓舞，更讓我了解懂得表達感謝的人，是多麼自由、自在又有福氣。因為說不出口的話，不論是「對不起」或「謝謝你」，恐怕對自己都是一輩子最大的懲罰。

我想，即便是滴水之恩，也可能是改變我們一生的關鍵，即使無力湧泉以報，能夠勇敢自在地說聲謝謝，不僅足以讓對方覺得很溫暖，對自己也是感恩的思緒最好的出口。當然若自己確有辜負或愧對他人之處，一句「對不起」，或許不能彌補甚麼，但可能是醫治自己的愧疚最有效的解藥，在這句話還說不出口之前，往前邁步的背後總會有抹不去的陰影相隨。

在這回首來時路的季節，或許我們都該勇敢地去向那些我們該道歉或感謝的人，說「對不起！」、「謝謝你！」，然後輕鬆坦蕩地昂首闊步迎向新的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