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何楷平 | 《現代保險》雜誌 | 2018.11.01 (月刊)

二○一四年六月一日，嘉義一名五十九歲廖姓男子（化名廖佐豪），在浴室沖澡洗頭時，突然大喊妻子（化名孫麗珍）的名字：「麗珍！麗珍！幫我叫救護車！」孫麗珍聽聞趕緊打一一九。

幾分鐘過後，救護車終於趕到，廖佐豪被扛上擔架，「我不能吞口水了！」他對救護人員說。約莫半小時的車程，救護車抵達嘉義基督教醫院，「我快不能呼吸了！」廖佐豪驚慌地大喊。

經過緊急搶救，廖佐豪終於脫離險境。但萬萬沒想到，無抽菸習慣、也沒有心血管、高血壓等病史的廖佐豪，卻在入院兩週、也就是六月十四日的凌晨四點，突然神智不清，經搶救後無效，宣告死亡。

死者的三張意外險
掀起一連串理賠攻防戰

廖佐豪早在二十幾年前，就以自己為被保險人，向壽險公司投保兩張意外險，加上太太孫麗珍二○一三年幫他向產險公司投保的意外險，廖佐豪總共有三張意外險，受益人都是法定繼承人。

法醫調查，廖佐豪是因為「雙側椎動脈剝離導致腦中風死亡」。而造成椎動脈剝離的原因，不外乎：一、身體受外部劇烈刺激或外力影響，例如車禍外傷導致頭部重創、頸部扭絞等；以及二、身體內部有潛在易導致動脈剝離的疾病，如高血脂、高血壓等。

椎動脈剝離　 當動脈血管內皮表面破裂，動脈內流動的血液就會產生衝力，帶有衝力的血液會將破裂的傷口撕開，血流就會跑進撕開的內膜形成血囊，一旦血囊愈積愈大，就會擠壓血管內空間，使正常流動的血液受到阻礙，血流不過去就會形成血栓，進而引發腦中風。

根據孫麗珍陳述，丈夫廖佐豪身體強壯，沒有心血管疾病，不過平常洗澡習慣蹲著、手握蓮蓬頭，用冷水沖頭，同時上下左右甩動頭頸部，因此，判斷丈夫發生椎動脈剝離，是因為蓮蓬頭水柱太強、是外力所致，而非體內潛在疾病，要求保險公司理賠意外險保險金共三百七十萬元。

但保險公司不這麼認為，「廖先生家裡的蓮蓬頭，和一般家庭使用的蓮蓬頭沒兩樣，從來沒聽過蓮蓬頭水柱太強，沖頭沖到腦中風死亡這種事！」強調在相同狀況下，一般人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死亡，認為廖男有潛在相關疾病的危險因子，因此拒絕理賠保險金。

雙方為「死因是否為意外」僵持不下，家屬爭取保險金未果，憤而對保險公司提告！

死者總膽固醇超標
腦中風的潛在病因？

為釐清廖佐豪的真正死因，一審法官調閱死者病歷紀錄，發現廖男確實沒有相關病史；唯一的「不良紀錄」是，廖男二○一三年在李綜合醫院的健檢報告。報告顯示，廖佐豪的總膽固醇為二四六mg/dL偏高（標準值為一三○～二二○mg/dL），此外，其餘數值都在正常範圍。

由於總膽固醇超標，可視為罹患心血管疾病的警訊之一，保險公司當然不會輕易放過，「廖佐豪的總膽固醇二四六mg/dL，明顯超過標準值很多，可見他體內存在椎動脈剝離的危險因子，這才是導致他腦中風的原因，」直指廖男的死，並非意外所致。

但這項指控，馬上被廖佐豪的主治醫師、嘉基醫院內科部蘇姓醫師打臉。蘇姓醫師表示，「膽固醇分為『高密度膽固醇』與『低密度膽固醇』，高密度膽固醇就像血管清道夫，是好的膽固醇有益，於身體健康。低密度膽固醇則像血管內垃圾，是壞的膽固醇，而高密度膽固醇可將低密度膽固醇清除。」

蘇姓醫師進一步解釋，廖佐豪的高密度膽固醇為八十五mg/dL，高於正常值六十mg/dL，低密度膽固醇為一三七mg/dL，低於正常值一四○mg/dL，也就是好的膽固醇比一般人多，壞的膽固醇比一般人少。「廖佐豪的總膽固醇雖然超過正常值，但是他的血管其實是健康的，」蘇姓醫師更拿出事發當天，廖佐豪的總膽固醇檢測報告，「送醫當天的總膽固醇為一七四mg/dL，也在正常範圍內。」

保險公司敗訴
一審法官：「非疾病引起，就算意外」

既然沒有證據顯示，廖佐豪是因為本身潛在疾病導致腦中風，保險公司轉而從「非外力」著手，直指「甩頭運動，屬於日常生活的運動，是人體自身肌肉運動行為，不具外來性。」

有趣的是，法院送臺北榮總的鑑定報告，是這樣寫的：「廖佐豪因為有外來的力量事件才引發動脈剝離……，可能有回溯的誤差，無法證明甩頭習性，與椎動脈剝離有因果關係，僅能得知有相關性……」。

這份鑑定報告，既明確點出「外來力量」這種幾乎等同於「意外」的說法，卻也強調「無法證明因果關係」這種不利於家屬爭取意外險理賠的用詞，保險公司緊抓這一點，強調「既然無法證明因果關係，就不能算是外來事故」。

然而，一審法官並不認同保險公司的主張。法官認為，所謂的意外是指「非由疾病引起」的外來突發事件，「既然廖佐豪不是老化、病死或細菌感染所導致的內在因素，原則上就該視為『非由疾病引起』的外來事故。」

至於臺北榮總鑑定報告中，有關「無法證明因果關係」這一點，一審法官這樣解釋「因為甩頭對椎動脈造成的傷害，是日積月累、慢慢形成的，廖佐豪在最後一次甩頭，加上蓮蓬頭水柱等外力下，導致椎動脈瞬間剝離，但因為時序上的間斷，鑑定人才會無法證明因果關係。」法官認為，雖然北榮不敢保證因果關係，但既然「有相關性」，就不能排除潛在的因果關係。

對於北榮的鑑定報告，一審法官最終判定，報告中指稱的「外來力量」，就是廖佐豪的甩頭、低頭不當與頭頸沖水，認定廖佐豪的死因為「意外」，判保險公司敗訴，須理賠三百七十萬元意外險保險金。（臺灣嘉義地方法院一○五年保險字二號）

 

 

延伸閱讀：

證詞逐一被推翻 病患自述不代表事實

急性腦中風治療曙光 「動脈取栓術」來幫忙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