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●吳宛蓉 | 2018.02.23 (其他)

王媽媽是我第一個客戶。

二○○六年，入秋時的某一個早晨，早會剛進入主題，不斷震動的手機，是王媽媽。為甚麼王媽媽不斷撥電話？一向有第六感的我，坐立難安。原來王媽媽血便，想問痔瘡開刀是否有理賠。陪王媽媽去檢查，才知道…

 

「鎂莘啊，不好意思啦！有沒有吵到妳？沒什麼事情啦！就是我最近上大號，馬桶都會有血，聽那個賣雞的老闆說，應該是痔瘡發炎，或是破掉都有可能啦！我是在想說，我之前跟妳買的那個保險不知道可不可以讓我去開刀？我這個毛病已經很久了，想說乾脆去把它割掉。不好意思啦！」

「王媽，妳的醫療險，只要動手術都會理賠，放心啦！可是妳確定是痔瘡嗎？妳說流血，那量會很多嗎？是鮮紅色嗎？」

「唉唷！我沒有注意那麼多，想說沒有一直流就好了。」

「那王媽，這樣好不好？妳先去醫院檢查，如果小蕙不能陪妳去，那妳掛完號打電話給我，我過去陪妳，看醫生怎麼說。」

她答應我，一邊說我很乖、很貼心，一邊替女兒們解釋，她們真的很忙，不方便麻煩她們老遠來陪她。

王媽媽原來經營傳統早餐店，她跟王伯伯半夜就要起來煮豆漿、揉餅皮，因為東西現作現賣，新鮮的好味道讓生意好得不得了。五年前，王伯伯因為肺癌過世，當時兩個女兒都大了，老大阿君遠嫁美國，老么小蕙在台北鬧區經營服飾店。王伯伯的身故保險金，將原本租用的早餐店面買了下來還有餘，所以王媽媽沒有什麼經濟壓力。

可能是個性閒不下來，傳統早餐店一個人忙不過來，王媽索性加盟省工的西式早餐店，請一個鐘點幫手，於是堅強開朗的王媽媽又開始賣早餐了。

每到中午，店面整理乾淨，她會到處串門子，傍晚一定會帶著那條人見人愛，叫「拉拉」的大黃狗到公園散步，跟街坊鄰居抬槓，生活獨立、規律，外人看來倒也愜意。

偶爾小蕙回來看看她，因為服飾店忙，總是吃個早餐，聊幾句「最近生意好不好？」，就匆匆走了。

我因為舅舅的關係，畢業後就從事保險業務，第一個客戶就是王媽媽。當時她到我家串門子，聽舅舅說我剛到保險公司上班，便咧大嘴，笑著說「王媽媽來插頭香，給妳支持一下。啊鎂莘要加油喔！」

那時我才剛拿到證照，對公司諸多的壽險、醫療、儲蓄商品，老實說，不算熟稔，但又覺得不能漏氣，研究了許久，硬是為她兩個女兒各規劃了年繳十萬的儲蓄險。王媽媽也豪氣，完全沒意見，就把要保書簽了。

這些年來陸續透過我投保了各式險種，不只從來沒有遲繳過保費，而且還積極為我介紹客戶，總是說我幫她把存下來的錢處理得很好，讓她不管健康還是生病，都不用煩惱。

當我趕到醫院時，王媽媽已經被問完診了，看見我，高興的大喊，把我領到診間門口，瞇著眼，細聲地說「醫生說要幫我排時間檢查啦！說什麼前一天幾點到幾點不能吃東西，講太快，我記不起來，妳再去幫我問一次好不好？」，爽朗的王媽媽突然像孩子一樣，因為被不能理解的事情困擾，對我撒起嬌來。

醫生再次跟我說明糞便潛血檢查的注意事項，約定下週複診作檢查。

糞便潛血檢驗結果出爐之後，醫生又要求再做大腸攝影及一連串的檢驗。要跟王媽去看報告那天早上，我莫名的焦慮，王媽比兩個禮拜前明顯瘦了許多，氣色暗沈，以我進出醫院探望客戶的經驗，感覺不太妙。

果然，聽到的是壞消息，王媽被判定為大腸癌第三期，癌細胞擴散到腹腔，不建議開刀。

聽到醫生說出癌症時，王媽表情先是茫然，又彷彿是意料中的事一般，鎮定的問醫生，還能活多久？醫生說一般這個時期，患者存活約三到六個月，配合治療的話可以更長。醫師請親屬務必參加聯合會診，屆時會詳細問答。建議先作三次化療，讓癌細胞擴散的速度減緩。

當天下午，小蕙接到電話馬上趕回家陪王媽，情緒很激動，言語間透露著自責。第三天，阿君跟美籍丈夫飛回來台灣，帶了一堆藥、健康食品，說是美國有名的癌患者特效藥和營養補充品。

突然王媽平靜的說，「我就快要見妳們的爸爸了，不會害怕這個病，我只怕痛。這兩天，我把所有的身後事想了一遍，該交代的，我要趕快安排。早餐店可以的話，便宜頂讓出去；我要到處去玩，不想做什麼化療，那根本就沒有用。妳們的爸爸，當年被那個化療弄得多可憐，我不是不知道。等我把東西整理好，下個禮拜我跟阿君去美國，我想要看看我的孫子。拉拉給小蕙帶去顧店好了。」

接著，臉轉向我，擠出一絲虛弱的微笑，說「鎂莘啊！等我走了以後，我那些保險就要麻煩妳幫我辦了，阿君有老公照顧我不擔心。妳比較懂事，要幫我注意一下小蕙，別讓她亂花錢。」接著喃喃說道「我前兩年去日本玩，買了一串珍珠項鍊，鎖在銀行的保險箱，想說等妳結婚的時候，要親自給妳戴上」，說著，她嘆了一口氣「唉！我可能等不到了。」

我聽到這兒，忍了幾天的眼淚，瞬時瘋狂湧出。腳一軟，蹲了下來。我忍住嗚咽，對王媽說「明天我先去申請理賠，我請主管跟公司說一下，錢快點撥下來，讓妳帶去美國玩的時候花用。」

一個星期後，王媽很開明的找律師立了遺囑，接著把早餐店的鑰匙跟委託授權書，連同那條珍珠項鍊交給我，請我代為發落店面頂讓的簽約事宜。隨後，王媽就跟著阿君去美國了。

之後，就只能透過E—mail跟阿君聯絡，知道王媽的健康情況。入冬的時候，王媽開始腹脹，糞便排不出來，作了手術讓排泄物直接排進接在身上的袋子。除夕那天，小蕙來家裡一起吃年夜飯，透露新年到美國時，王媽癌細胞已轉移到肝臟了。據說疼痛讓她無法進食，只能靠營養針維持體力。

美國居住品質好，醫院設備先進，醫療費更是昂貴的驚嚇人，讓阿君壓力很大。我先幫王媽有現金價值的保單辦理貸款，連同店面頂讓的錢，匯到美國；估計日後王媽各種保單的壽險保額，及剩餘價值累計，將近有兩千萬台幣，所以我讓阿君放心的先用儲蓄款支付王媽的醫藥費用。

隔年清明節前夕，接到美國來的電話，說王媽因為肝、腎衰竭，過世了。雖然心裡早有預備，還是紅了眼眶。

端午節後，王媽的後事料理完畢，阿君將她的骨灰帶回來，送進王媽早就預留好，在王伯伯隔壁的塔位。之後，連同小蕙，我們一起辦理所有保險理賠。

兩姊妹感謝我一路的陪伴與協助，並且慶幸我幫王媽規劃的保險保障得宜，讓王媽有尊嚴的渡過癌末安寧時期，不至讓癌症擊垮她們的家庭。

引我入門的保險恩師，也是我的親舅舅，在教我醫療險結構的時候，說過「保險有很多功能，幾乎每個人都會需要的就是醫療保險保障。它像一個互助會，大家固定拿一筆錢出來，讓有需要的人使用。」這席話使我深深認同保險這份工作。它不只是一份工作，是我的事業，更是我的理想！

王媽媽的經歷，讓我更加認同我的工作，我會一直努力下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