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◉俞佩佩 | 2011.01.01 (其他)

我第一次思考「生命的意義」，是在我們認識二十年後。當我參加妳的婚禮，心中卻充滿了不捨與心酸。

在妳結婚前一個月，被醫生宣判了僅剩下一年的壽命。我看到妳如何挺過這孤獨道路上的痛楚，重新領悟生命的意義。

親愛的妳，妳就是生命的意義最好的解答。

三十六歲，總算等到了妳的婚訊，為了遠赴頭城鎮參加婚宴，我們提早了三個小時出門，一路上從天氣、社會聊到公共工程，當然偶爾也會不小心提起女主角——妳，然後有默契地在鼻酸前換話題，畢竟今天是妳的好日子，我們是送來滿滿祝福的嘉賓。

一路上細雨濛濛，全仰賴車燈打亮前方的路，如同黑暗中有Nick溫暖的手牽妳走，明知道未來的路步步荊棘密佈。一走進喜宴會場，即看見你們拍的婚紗照，照片裡的妳不是平常熟悉的樣子，化妝師把中性的妳打扮得巧笑倩兮、美麗動人，同樣吸引人注意的是旁邊的告示，寫著新娘子的願望︰

「如果剩下的時間有限，我還可以做什麼？這世界上許多角落，沒有乾淨水喝，沒有錢上學，生病只能忍著痛，甚至連下一餐都沒有，許多小朋友因此活不到長大。相對的，我多麼幸運，除了許多愛我的家人、朋友們，還有保險、有醫療；雖沒有家財萬貫，但也不至於匱乏。各位親愛的家人朋友們，請大家把祝福我們的禮金捐出，讓這筆錢發揮更大價值，這是我任性的願望，如果您認同也支持、參與，我會非常感謝。」

這招太狠！字字句句都催淚，我逼自己不淮哭，機械化的把禮金交給前來處理捐款的慈善機構服務員，依照說明填寫好捐款人姓名，領到妳挑選的小禮物，這特別的喜糖罐，裝滿妳最愛香甜滋味，不禁讓青澀歲月重現眼前。

十六歲的kiwi，滿手油土拼命塗抹著，終於把書包上『復興美工』四字完全遮蓋，妳得意洋洋地把沾滿油土的髒書包遞給我，淘氣地笑說：「這下妳一定會生氣！」雕塑用油土十分頑強，強效洗潔劑也很難洗淨，這次惡作劇意外奠定了我們的友情，妳發現我不會對妳生氣；我發現妳會教我很多事情，用無法預知的方式，一次次敲出強棒，把人生智慧深深敲進我心裡。

高中畢業，我們陸續進入出版社從小美工做起，妳習慣寫信和我分享近況，不放過任何細小的枝節。工作一個月後妳買了醫療與儲蓄險，信上寫著「提早規劃保費比較便宜，也可以有保障，讓我比較放心，建議妳也趕快多為自己打算。」對於當時熱中於夜店玩樂的我，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擠出微薄薪水付保險費，畢竟我們還那麼年輕，還有理由相信自己有用不完的好運。

幾年後才明白，保險對當時的妳而言，是一個人負責任的表現，既然無法杜絕意外的發生，若是生病或傷害也會導致收入中斷，甚至有龐大的醫護費用造成家人負擔，不如提早作好未來的保險規劃，每個人都應該自己把自己照顧好，才能不破壞原有的家庭圓滿。因緣際會下妳的姐姐也加入保險從業人員行列，妳又加保了癌症醫療以及豁免型保障，看似是為了姐姐衝業績，其實是想讓家庭防護網更加堅固完整，這是妳當時不曾明說的承諾，愛從來都是動詞。於是，我也學妳做​了同樣的動作。

接獲消息的那天，是妳結婚前一個月。

在此之前妳告訴我，健康檢查出體內有兩顆腫瘤，雖然醫生評估是良性，沒有開刀急迫性，但為了放下罣礙，妳決定接受醫生建議把長腫瘤的膽囊摘除。

開刀前一天我們通電話，談的不是開刀前的情緒緊張，而是妳交往七年的男友Nick與女同事互動的拉雜小事，打翻了醋罈子「我們在一起挺久，也許他對感情看淡了，這次開完刀一定要找他談談。」向來重視未來的妳，因為過去戀情傷得太重，如今變得多疑且過度自我保護，最後在妳的自嘲：『明天我就會變成一個沒膽的人囉！』結束談話。

沒想到我們都猜錯，第二天到了妳開完刀的時間點，我沒有接到喜悅的來電，時間越往後延，我越不安，終於手機聲響起，居然傳來男人的哽咽，不祥的預感急速升起，我還沒準備接受壞消息。

「醫生說kiwi身體有壞東西…擴散的惡性腫瘤…膽管癌末期…預估時間不到一年…妳可以來看看她嗎？…病房是…」Nick泣不成聲說著，捷運上的我，理智情感瞬間魂飛魄散，不知道為什麼鄰坐的陌生人要遞一大疊面紙過來？不知道等下見面要對妳說什麼？不知道眼淚該怎麼停下來？

妳穿著住院病服，形影消瘦的軀體上接著導尿管，眼眶紅腫到不行，一見我還逞強微笑手指著Nick說：「這傻小子說他要娶我。」頓時我們都笑出來，這時候沒人想提起醫生，Nick辯駁說他早就打算在妳出院後求婚，只是沒想到意外總是來得令人措手不及，破壞浪漫計劃。

我們都在內心祈禱，但願這只是一個命運旋轉門，上天特別安排了這場真情流露的求婚，才能證實Nick對妳的心意情比石堅。

此刻，全世界的人都想為妳做點什麼，適度與過度的關注從各個角落蜂擁而至，各式各樣養身抗癌訊息、憂心忡忡的母親、為妳籌備完美婚禮的父親、開始吃素祈福陪妳念佛參禪的丈夫Nick，身兼妳的保險顧問，必需不時忍痛把妳拉回現實面的姐姐，還有努力摸索的最佳戰友，我們渴望給妳巨大的愛與支持，內心反而更清楚理解抗癌是一條多麼令人恐懼、孤獨的道路。

也許妳最想得到的禮物，只是回到原本平凡的生活而已。所以，即便符合資格妳也沒有立即申請「生前需求保險金給付」，代表妳心中還燃燒著希望之火，相信自己能夠戰勝這場考驗，才會選擇將這筆保險繼續保障到日後，妳讓我看見人對生存的巨大韌性與意志力，可似海浪洶湧比暴風更強悍。

現在，每當有人流淚，妳總是說：「這只是過程而已，會過去的。」這過程宣判了一個生命期限，讓我們都必須正視生命有限。現在我遇到生活瓶頸，第一個想到的是正面樂觀的妳，妳是充滿智慧成為一個愛的源頭，流水般流進周圍人的心，然後變成潛移默化的影響力傳遞出去。

妳的姐姐在臉書上寫著：「我妹妹的事讓我更積極傳遞保險觀念，我不要任何人在事情發生後才後悔，懷抱這個信念，被拒絕就顯得微不足道。」參加婚宴的某些人會擔心，妳怎麼不把結婚禮金留著治病，卻要捐給不認識的人。

真慶幸，妳當初堅持幫自己規劃了足夠的保險，保險金像一場及時雨，讓妳不用煩憂生活開銷，給予妳最實際的幫助，保護了妳原本的生活步調，讓妳可以專心治病，專心找到放下焦慮與沮喪的療癒力，專心祈禱奇蹟，專心作一個勇敢的鬥士，行有餘力幫助更多受苦的人們。

生命就是愛，愛就是照顧好自己，愛就是守護好愛的人，愛就是把愛傳出去，關於「生命的意義」，妳讓我找到了最好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