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參加一個倍極哀榮的葬禮，以這位故人生前的地位，在告別世間一切時，有這樣感人的追思儀式與致哀人潮是可以理解的。有些人淚流滿面、有些人面容哀悽、更有些人發言或為文，充滿感激與敬意地緬懷先人。

於是我想到，如果他還活著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切，該有多好！這樣的真情流露，他可能從來沒有機會感受到，甚至更多時候，他看到的可能是這些追悼者的不友善、批評、咒罵、抗拒、排斥、離棄。

當然也有一些人，其實是他已經多時未見的朋友甚至是親人，在最後的時刻專程前來悼念相送，甚至追悔未能在他還活著的時候，多看看他，或承歡膝下。

如果他知道有這麼多人感念他、尊敬他、肯定他、愛他；如果他知道有這麼多人曾經受他影響、被他引導；如果他知道有這麼多人如此捨不得他離去時，他不知道會有多安慰！可惜，這些在他還活著的時候，可能都沒有機會知道。因為很多人內心裡的一些話，好像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肯說出來、才說得出來。

其實有些話平時說不出口是可以理解的，尤其是面對面的說出自己對對方的讚美、敬佩，因為有人甚至連要開口說聲謝謝或對不起都不容易。有人覺得平時講這些話，實在肉麻而難以啟齒；或者覺得有些話不必說出來，對方也應該知道。當然也有人覺得，有些話說出來，會不會讓對方因此驕矜自滿？有些父母對子女，或主管對部屬的表現，就算心裡十分滿意也不願開口誇讚，往往就是這樣的心態在作祟。

我相信勇敢的說出來與勇敢的聽進去，都是需要學習與訓練的。

例如，打從我還在淡江大學唸書起，到我回學校任教，迄今近三十年，淡江大學一直在執行一個很特殊的教師考評制，每學期讓學生藉著給每門課的任課老師打分數，並寫出對老師的評語，讓老師知道學生的想法。雖然有的老師不認同這樣的做法，甚至認為有違師生倫理，但是越來越多學生懂得除了藉此提供老師建議之外，也真誠的表達對老師的謝意。因為是不記名的上網作答，學生可以放心的暢所欲言，也從中學習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覺。而老師雖然無從獲知特定學生的想法，但同樣可以從學生真誠的回饋中，獲得寶貴的建議與快樂，更重要的是不至於在整整一個學期之後，還不知道學生對自己的看法。

雖然三十年來，我不斷的被訓練去表達、去聽，但是在那次滿是眼淚、追思的葬禮中，我還是再一次告訴自己，要隨時勇敢的表達自己對別人的愛、感激與肯定，不要讓該聽到這些話的人沒有機會聽到，更不要讓自己有一天，竟把這些該說出口的話帶進墳墓裡，而永遠沒有機會說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