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險就像逐漸散落在斗中的香，在先入為主的觀念下排斥它的刺鼻味，但隨著香氣漸漸擴散，漸漸縈繞，直至鋪滿全身，才發現這吸入的每一口香氣，竟皆是滿滿的祝福。

保險就是這樣的祝福，從一代延燒到下一代，保險更是那綻放之花的具象表現。

輕煙裊裊升起，溫潤在鼻翼迴旋徘徊，深吸一口，肖楠的氣味收割了十多年前在我腦中埋下的種子所茁壯而成的果實，氣味不捨的拭了拭我眼角的晶瑩，和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，一同上了天際。

小時候的我可真是頑皮到無可救藥，將絲線隨意往腦海中一拋，釣回來的可都盡是些荒唐事。我曾將阻礙我賞魚雅興的小朋友，一把推入魚池中，也曾將婚宴上長輩給的紅包錢當面灑在地上，這些行徑真是給足了奶奶數落媽媽的話題，陷跟我站在同一陣線的媽媽於不義！

奶奶更是喜愛在我面前誇耀同年紀的表弟，「咱阿祥又考全校第一名，五科一百，阿你考幾科一百？」從小嬌生慣養的我，還從未嘗過難過的滋味，但那次的感覺就像在心上綑綁了好幾個死結，眼淚倒流滴在其上，都是刺痛難耐，對奶奶這種鄉下傳統的成績導向主義是深惡痛絕，一如奶奶對媽媽從事保險工作的嗤之以鼻，「做蝦咪保險，孩子顧好就好。」這句話更燙傷了我的自信，但我更確信它烙進了媽媽心裡，也從此把我和媽媽的立場焊在一起，我們暗自發誓並砥礪一定要在奶奶面前揚眉吐氣。

印象中，每次回奶奶家，就一定要到附近的媽祖廟進行我認為繁文縟節的參拜，但最令人生厭的，就是要忍受在一尊尊神像前，聽著國、台語混合的祝禱詞，同時得憋氣抵禦四面八方襲來的嗆鼻線香味。對這種刺鼻味的反抗，就像初生之犢對這傳統觀念的磐石奮力衝撞，而這磐石更阻斷了媽媽應該得到的支持，對在保險業立根尚淺的媽媽，奶奶可是連一個客戶都不曾介紹給她，我偷偷在心中將奶奶、線香與不喜歡畫上等號，但我也揣測這個等式在奶奶心中一定是成立在保險與不屑之間。

但其實我自己對保險的認知也是輕如飛鴻踏雪泥，只是看著媽媽馬不停蹄的紮根訓練、開晨會、拜訪客戶，在每日我們短暫相聚的夜晚時分，仍要不停填寫客戶資料、追蹤客戶，期間不經意灑出的稍許憔悴，實在教我心疼。我竟興起了與大多數人同樣的想法，明明可以逍遙自在當個「醫師娘」，偶爾拈點小花、惹點小草，再執著桂棹和蘭槳，優游著「淡妝濃抹總相宜」，何苦還要進入保險業，讓汗水成為每日必備的化妝品呢？

我相信初期媽媽的客戶，大都是抱著為這塊貧瘠的土壤施點肥，捧場幾張「人情保」，殊不知這些肥料實是滿布自己的福田中，並且在生命中最需要幫助時結出了果實。

對我敲響暮鼓晨鐘的伍醫師，她曾以要給我打「乖乖針」為威脅，制伏了我在地上打滾的無賴行徑，這位笑口常開又對病人關懷備至的好醫師卻被乳癌的利螯夾上，向爸爸醫院中的所有同事投了顆震撼彈。幸而在妥切的化療下，擺脫了病魔的枷鎖，她一再感謝媽媽說服她佈局了完整的保險，讓她免於被化療費用的經濟重擔，壓著繼續疲於奔命的工作，更激動的握著我的手，對我說：「你媽媽真是天使！」使我明白這份工作是媽媽的使命，將保障分享給更多人，就像為別人噴上香水，自己也沉浸在那股清芳。

台中市居仁國中資優班，是我人生中第一個隘口，檢視我駑馬十駕，能否成就不捨之功？試煉我所積的跬步，能否往千里更進一步？成績公布當天，媽媽顧不得查自己金融人員證照的成績，迫切如焚的想知道我是否在榜上？得知如願以償後，我們互相潑灑激動與歡欣，我對媽媽說：「奶奶再也不會說妳做保險沒把我們顧好了。」

或許是想效法顏淵的「願無伐善，無施勞。」，又或許只是對傳統的成績本位主義的排斥，我向來不愛張揚我學業上不錯的表現，但回土庫時，巷弄的大小人家竟然都曉得我的事蹟（這還真感謝了爸爸給奶奶的通風報信）。

夾著羞赧與稍許的不情願，我還是迎向了奶奶見面時如陽光般的擁抱，安定於寬厚臂膀的環繞；撫慰於蓬鬆髮絲與圓潤臉盤的摩頰；靜心於指間厚繭的拂面；沉澱於黝黑肌膚散出的肖南灰香，她說：「阿康阿，每次你有好消息，奶奶就會給媽祖婆多上一炷香，好謝謝祂保祐，等你考上好大學，奶奶要在鎮上辦兩大桌，來給你慶祝喔！」她的關愛和興奮之情，似乎催醒了我久未萌芽的孝心，而我也終於敢擁抱她身上鋪滿的香灰味了。

固執的貪嘴加劇了長年緊纏奶奶的糖尿病和高血壓，C型肝炎的爆發壓垮了健康，本以為的胰臟炎，卻意外的發現了肝癌，頓時成了親戚間的不言之秘，因為奶奶曾說：「如果是癌症，那我一定會跳樓，我不要成為你們的負擔。」，之後奶奶更開始詢問自己住院的各項花費，並向媽媽坦承自己在這時候才真正認同了保險，甚至立即就替媽媽介紹了客戶，還勸著自己的大兒子拋開死板的觀念，早早為子女在自己大病襲身前，築好經濟的避風港。

然而病魔摧殘了奶奶的容顏，竟連她最後一息游絲也抹去了，多少病床前的誓約被「子欲養而親不待」嘲笑著？多少內心迴盪的悔恨被「欲報之德，昊天罔極」諷刺著？多少來不及對媽祖的祈願被「民莫不穀，我獨不卒」調侃著？

「捧斗」大概是身為長孫的我唯一能實際為奶奶完成的事，踩著草鞋，顛簸在石子路上，也走不盡奶奶這一生的辛勞；口誦心經，吟詠於唇齒之際，也及不上奶奶對我的祈願祝福。斗中的香煙縈繞我身，這個氣味不斷勾回奶奶的每個擁抱，不覺它已鋪滿我身。

手執線香，拜拜的習慣從奶奶的香燒到了我的香，插滿香爐的香一一垂淚成灰，積滿香爐，「落紅不是無情物，化作春泥更護花。」

保險就像這香，在先入為主的觀念下排斥它的刺鼻味，但隨著香氣漸漸擴散，漸漸縈繞，直至鋪滿全身，才發現這吸入的每一口香氣，竟皆是滿滿的祝福。保險就是這樣的祝福，從一代延燒到下一代，保險更是那綻放之花的具象表現。

我聞到了那股香味，不是從我手上的線香，而是來自我心中。